孔乙己围棋版

#1 孔乙己围棋版 作者：第五象限发表时间：2011-7-5 10:42:59

鲁镇棋馆的格局，是和别处不同的：都是当街一个饭堂式的大厅，正面是小卖部和棋具柜台。右边墙上挂着一个讲棋用的大棋盘，可以随时摆棋。上班的人，傍午傍晚下班吃了饭，每每花两块钱，租一副玻璃围棋，泡一杯茶，围一个圈，就能消遣好一阵子（这是十多年前的事，现在下棋的闲人少了，都忙正事儿去了，棋馆生意难做起来，就改成了茶馆，进场要五十块，能吃上一整天），倘肯再花三块，便可以买一大袋花生米，或是牛肉干，做茶点了。如果出到二十块，就能上二楼的对局室，点心自助式供应。但这些顾客，多是臭棋篓子，大抵没有这番雅兴。只有西装革履的职业棋手和江湖豪强，才摇着折扇，踱上二楼，要了云子棋墩棋钟，慢慢地坐着摆棋。
我从十二岁起，便在镇口的咸亨棋馆里当伙计，经理说，样子太傻，怕侍候不了专业高手，就在楼下倒茶结账罢。大厅里的业余棋篓子，虽然容易说话，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。他们往往经常争得脸红脖子粗的，棋子在桌上敲得啪啪乱响，好不容易下一步，又听到旁边的看客不停的拍砖，有的时候还要悔棋。更有甚者，既不租棋点茶又不买杂志，就是来凑热闹的，赶也赶不走。在这种混乱场面下，想维持秩序也很不容易。所以过了几天，经理又说我干不了这事。幸亏介绍人情面大，辞退我不得，便改为保洁员兼搬运工的一种无聊职务罢了。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大厅里，专管我的职务。虽然没有什么失职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，有些无聊。经理是一付凶面孔，围棋高手们也是盛气凌人的样子，教人活泼不得，只有孔乙己来下棋，才可以笑几声，所以至今还记得。
孔乙己是手拿折扇却衣冠不整地来下棋的唯一的人。他身材很高大；棋盘大脸，皱纹间时常带黑眼圈；一脸黑色的络腮胡子。他手上摇着印有一个硕大“碁”字的折扇，还是檀木做的，身上穿的却是又脏又旧，似乎十多年没有换，也没有洗。他对人说话，总是满口“不得贪胜，入界宜缓”，教人半懂不懂的。因为他姓孔，别人便从《适情雅趣》中的“上大人孔乙己”这半懂不懂的话里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，叫作孔乙己。孔乙己一到大厅，所有棋手和看客便都望着他笑，有的叫道，“孔乙己，你又被十岁小孩屠龙啦！”他不回答，对柜里说，“泡杯八宝茶，要一袋花生米。”便排出五块硬币，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，“你这次一定又打不上晚报杯了！”孔乙己睁大眼睛说，“你怎么这样凭空埋汰人家……”“什么埋汰？我前天亲眼看到棋院的积分表上你还没开胡。”孔乙己便涨红了脸，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，争辩道：“输棋不等于没水平……前半盘赢飞的！……出昏招送出去的棋，能算我下不过么？”接连便是难懂的话，什么“前五十手鲁镇第一”，什么“棋虽小道，品德最尊”之类，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：棋馆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听人家背地里谈论，孔乙己原来也学过棋，虽说他下赢的全是菜鸟，好歹成了业余5段，但终于没有得到职业段位，勺子太多，官子不细，也不会盘外招，更不会下假棋，于是愈输愈多，弄到连业余低段棋迷也敢跟他叫板了。幸而棋理和定式记的还挺熟，便替人家当当启蒙老师，教教小孩下棋，换一碗饭吃。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，便是好吃懒做。坐不到几天，便连人和棋书、棋盘、棋子、棋桌，一齐失踪。如是几次，叫他当教练的人也没有了。孔乙己没有法，便免不了偶然做些下彩棋或复盘的事。但他在我们店里，棋品却比别人都好，开他玩笑从不动怒；虽然间或心情不好，话说的不多，但一有人递上茶点请他复盘，他便摆开棋盒耐心指点起来。
孔乙己喝过半杯茶，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，旁人便又问道：“孔乙己，你当真跟职业高手学过棋么？”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，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。他们便接着说道：“你怎的连半个职业段位也捞不到呢？”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，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，嘴里说些话，这回可是全是造化弄人怀才不遇之类，一些不懂了。在这时候，众人也都哄笑起来：大厅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在这些时候，我可以附和着笑，经理是